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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州


《市井志·羊城篇》


骑楼檐角的水珠总不肯断,像老茶客舌尖的余苦。巷口的榕树生得奇,根须扎进骑楼砖缝里,又垂下来绞住晾衣绳,把花衬衫与绸缎唐装绞作一团。石板路原是青的,经年累月教茶渍染成黄褐,倒与茶楼跑堂的围裙同了色。



晨光刚沾上陶陶居的琉璃瓦,里间已漫出白雾。穿人字拖的后生仔举手机对准虾饺,倒比举筷子的阿伯更殷勤。虾饺皮薄得透光,偏要裹三层美颜滤镜,方肯落进朋友圈里。邻座老者呷着普洱叹道:"旧时茶楼跑堂能托九碟,如今后生连茶盘都端不稳。"



状元坊的霓虹灯夜里亮得骇人,金漆招牌下蹲着卖牛杂的老妪。后生女仔捧着奶茶自拍,发梢扫过油锅腾起的热气,倒像是给牛杂汤添了三分甜腻。转角裁缝铺的老板眯眼穿针,给网红直播服缝暗扣,嘴里嘟囔:"这布料比云纱还薄,怎禁得日日换款?"



西关大屋门前的趟栊早成了摆设,倒是二楼阳台的咸鱼愈发威猛。租客在满洲窗下架起直播灯,背景里"出入平安"的春联忽红忽绿。楼下凉茶铺阿婆数着电子收款声,忽然怀念起从前"王老吉"三个字喊得震天响的辰光。



珠江夜游的彩船驶过,霓虹映得水面似打翻颜料铺。岸边垂钓的老者不动如山,浮漂亮着荧光,竟与对岸小蛮腰的霓虹争辉。有后生支着三脚架拍延时,镜头里千年古港的倒影,终究碎成抖音十五秒的片段。



茶楼跑堂的汗巾仍系在腰间,只是收款二维码绣得比鸳鸯戏水还醒目。说书人改行带货,醒木一拍竟喊出"三二一上链接"。虾饺还是四道褶,肠粉仍旧裹着布拉纱,只是案板下压着的,早不是黄历,而是网红店加盟手册。


呜呼,霓虹灯影里蒸腾的,究竟是艇仔粥的烟火气,还是流量为柴的虚火?榕树根紧紧缠着骑楼,倒像要把这浮世光影都勒进年轮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