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未醒录一》
江南的秋总是来得迟些。杭州城里,西溪湿地的残荷尚擎着几片枯叶,湖滨路的梧桐却已簌簌地落下金箔来。这日路过某科技园,忽见白墙上刷着"DeepSeek"几个洋文,倒教我想起咸亨酒店粉板上"孔乙己欠十九文钱"的旧事来。
京城里的老爷们总爱说"首善之区",沪上的买办常夸"国际接轨",穗城的商贾自诩"敢为人先",鹏城的新贵更喜谈"开拓精神"。可偏偏是这"暖风熏得游人醉"的杭州,竟在数字世界的荒原里掘出眼活泉来。莫非真应了那句老话:"墙里开花墙外香"?
这倒教人想起未庄的赵太爷。当年阿Q说要革命,赵太爷便慌得连声喊"老Q",待风波平息,又恢复"你也配姓赵?"的嘴脸。如今某些自诩"一线"的城里人,见着后起之秀,先是惊诧"你也懂AI?",继而冷笑"不过是抄洋人的把戏",末了还要在论坛上写几篇《论二线城市创新之不可能》,恰似九斤老太念叨着"一代不如一代"。
某夜翻看地方志,见南宋临安城记载:"瓦舍勾栏,昼夜不绝;海上商船,辐辏云集。"忽然明白,这座被称作"人间天堂"的城池,骨子里原就藏着敢为天下先的胆气。当年胡雪岩在河坊街开钱庄,马云在湖畔花园创阿里,如今后生在云栖小镇弄AI,倒像是钱塘潮水,代代涌动着弄潮儿的血性。
反观某些"一线"重镇,高楼广厦间飘着咖啡香,会议室里响着洋泾浜英文,PPT上画着弯弯绕绕的路线图。他们像极了孔乙己,穿着长衫站着喝酒,满口"之乎者也",却不知茴香豆的"茴"字早该用代码重写。当西湖边的后生们用算法解构世界时,他们还在争论该用楷体还是宋体书写发展规划。
前日见报载,某地要建"全球最大人工智能产业园",效果图上玻璃幕墙灿若星河。这使我想起绍兴城里的土谷祠,当年阿Q畅想革命成功时要搬进赵府,却连静修庵的萝卜都偷不到。现在的规划者们,可不就是在图纸上造空中楼阁?倒不如杭州城西那些熬夜调试模型的年轻人,虽无宏伟蓝图,却在代码里种出了真实的数字新芽。
深秋的杭城,北山街的梧桐叶落在柏油路上,被飞驰而过的自动驾驶车轮卷起,又轻轻落下。这景象倒像极了时代更迭的隐喻——有些叶子注定化作春泥,有些新芽偏在旧枝旁萌发。听说灵隐寺的师父们开始用大数据分析香客流量,而法喜讲寺的AI佛像已然能与人谈禅。你看,连菩萨都不肯守旧呢。
夜色渐浓时,站在钱塘江边看对岸的奥体中心,那朵"大莲花"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。江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唐宋的月色还是数字时代的光污染。忽然明白,真正的创新从不在高楼广厦间,而在敢于打破"一线""二线"妄自菲薄或妄自尊大的勇气里。
远处传来货轮悠长的汽笛声,惊起滩涂上几只白鹭。这些鸟儿振翅时,羽翼掠过江面激起的涟漪,正悄悄改变着潮水的走向。
《未醒录二》
我近来总听得有人议论,说北上广深的科技界竟孵不出个DeepSeek,这怕不是被什么藤蔓缠住了手脚?我本不以为意,直到昨夜瞥见某大厂CEO在发布会上挥斥方遒,那西装革履间渗出的寒气,倒教我忆起三十年前衙门里的红顶商人。
大抵这科技园里的后生们,早被装进了镀金的铁屋子。晨会上"用户增长"的符咒念得震天响,工位间游荡的却是前朝科举的腐气。你看那月入五万的架构师,捧着祖传的Java宝典,倒像是孔乙己数着茴香豆——多乎哉?不多也。
电梯里常见穿格子衫的青年,眼窝深陷似闰土,口中念叨着"敏捷开发""OKR对齐"。他们的灵性早被996的磨盘碾成了代码渣,哪里还生得出变革的胆气?倒有几个异类在茶水间嘀咕着"去中心化",转眼就被HR请去喝福报茶——这场景,与当年茶馆里"莫谈国事"的告示何其相似!
某次行业峰会,我亲见几个投资人围着个稚气未脱的创业者,活像秃鹫盯着一块腐肉。"你这算法能三个月变现吗?""专利证书先签对赌协议罢。"那少年眼里的光渐渐暗了,倒教我想起《药》里蘸血馒头的老栓。原来这科技界的血,早被分食得干干净净。
昨夜走过灯火通明的写字楼,玻璃幕墙映出千万张苍白的脸,恍若当年看客围观阿Q画押的模样。他们用Python写着八股文,用云计算造着新牢笼,倒把真正的变革者当作狂人关进地下室。这科技圈的门阀,竟比赵老太爷的祠堂还要森严几分!
忽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布谷啼鸣,这钢筋森林里竟还有不肯驯服的野鸟。只是不知那鸣声能穿透几重KPI的厚墙?我紧了紧单薄的外套,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继续赶路——这科技界的铁屋子,总该有人第一个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