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《槐影》**
晨光漫过四合院的瓦檐,檐角的铜铃在五月风里轻颤。我掀开竹帘,看阶前的青砖洇着夜露,墙角那株老槐正簌簌抖落雪白的花穗。
胡同口的豆浆车刚支起,蒸笼腾起的白雾里裹着槐香。王婶端着搪瓷盆在树下拾花,"蒸饭时撒一把,比肉还鲜。"她冲我笑出皱纹里的晨光,浑然不觉三里屯的星巴克正排起长队,纸杯上的马克笔标注着"双倍浓缩,带走"。
快递车碾过青石板,惊起竹笼里的画眉。遛鸟的张大爷攥着核桃不紧不慢:"年轻人,车轱辘转得比日头还快。"那抹明黄工装已拐出胡同,导航提示下一单要送往国贸三期56层。
写字楼茶水间的咖啡机嗡鸣不休。"昨晚又通宵了?"小林往美式里扔了两颗枸杞,"方案改了七版,甲方说要'更互联网思维'。"她工位上的绿萝蔫着叶子,倒是手机里养的电子盆栽郁郁葱葱。对桌的程序员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个分号,突然说要去云南开民宿,代码里Ctrl+C的生活,终究抵不过Ctrl-V的倦意。
暮色垂在景山万春亭时,后海酒吧的吉他手调着弦等客人,中关村的路演厅却还亮着"改变世界"的PPT。外卖骑手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织网,有个姑娘抱着文件袋在金融街天桥发呆,高跟鞋里藏着磨破的创可贴。
夜雨来得急。豆大的雨点砸在国贸的玻璃幕墙上,也敲着胡同的灰瓦。我收完院里晾的薄荷叶,听见隔壁传来摔键盘的闷响。雨水顺着老槐遒劲的枝干蜿蜒,在树根处汇成小小的漩涡。那些落在CBD的雨,会不会也曾在四合院的瓦当上歇过脚?
子时雨歇,胡同深处飘来炒肝儿的香气。24小时便利店的白光里,值夜班的姑娘正给仙人球浇水。望京某栋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,落地窗上人影晃动,像皮影戏里不知疲倦的角儿。
晨起看见昨夜的槐花零落成毯,王婶的蒸笼又腾起新雾。胡同口的共享单车筐里,躺着半杯没喝完的冰美式,水珠正顺着杯壁往下爬,像极了这座城市永不干涸的汗与泪。